文 / 麥書菲
『孽鏡』，地獄之鏡，記錄著我們無法消除的業障。—— 陳界仁
觀看陳界仁的作品，第一眼，觀者遭遇到的是死亡和斷肢的恐怖；進一步，再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歷史記錄事實上是經過電腦處理的數位影像，是藝術家用來審視權力、刑罰和救贖等議題的工具。陳界仁援引佛教和道教的寺廟中「煉獄」和「地獄」的概念——在台灣許多道教的寺廟中都可以看到描繪這兩個概念的圖像——他以「孽鏡」警示潛在的罪人最終的命運。
在《魂魄暴亂, 1900-1999》這些巨幅作品中，陳界仁向我們展示、證明所謂的「真實」，是如何被「官方威權」所操縱或隱瞞。作為一個經歷過戒嚴時代的台灣藝術家，陳界仁揭發了權力核心結構的運作機制，特別是政客和傳媒對「真實」的隱瞞和扭曲，使得身為觀眾的我們，再也無法分辨何者為真實，何者是虛構。
在《去勢圖》(1996)和《自殘圖》(1996)兩件作品中，陳界仁利用剪過的黑白頁報紙，不留痕跡地縫合重現兩件中國歷史大事——義和團起義和中國民族主義興起。他以這些歷史影像記錄作為他的出發點，透過電腦科技放大並且重新定義了這些影像，於是，「原始的真實」在「虛假的現實」背後消失。
陳界仁在所有的作品中，將自己的影像重疊在那些歷史照片中的受難者、施刑者和旁觀者身上，如此，陳界仁將中國的歷史變成自己的歷史，並暗示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潛在的能力扮演這三種角色，有可能行善，或者作惡。在《連體嬰》(1998)一作中，藝術家把自己畫成兩個頭的人，一手緊抓著核能的標誌，另一隻手握著活生生的樹苗。他的胃被翻開來展現生命之源——火；環繞著他的是一片被砍下的「頭」海，穿透旁觀者的意識。
「受苦難」是他作品不可或缺的主體。關於這些成千成百扭曲的、殘缺的肉體，陳界仁憶起禪宗宗師慧可，他砍斷手臂以克服恐懼，並到達涅盤。在今天台灣道教的儀式中，乩童也常表演自殘的行為以證明他們的虔誠，和超越身體極限的能力。
除了作品中視覺的影像之外，陳界仁對於探討「心」、「身體」和「靈魂」之間的內在關係很感興趣。在基督教的世界裡，這三種元素經常被科學和理性思考加以分析、分離；但身處佛教和道教傳統下的人們，則將之視為一整體的不同面向。透過他的作品，陳界仁從此生追溯至來生，就像一艘渡船，橫越水上，讓那些被隱藏和被壓制的記憶從水底逐漸浮出水面，帶引觀者深人思索他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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