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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地貌的不可見破洞|記錄陳界仁的停戰區之旅 》文 / 黃建宏

這個世界尚未被述說的部分,或說仍不知如何述說,甚至說得太多卻不知所云等等,都意味著「世界」仍然很大,而我們仍然所為仍然有限。十九世紀通過歐美的軍事武力與政經力量所散布的進步觀,越來越像是洪席耶所描述的希臘城邦,城邦如何在自由的框架下限定不同個體的政治參與,意即通過與個體生計息息相關的「勞動」和「位址」進行生物般的區域限定,以求在法律之外,界定不同個體的政治權限;因為全球化所引領的現代性(即使可以像型錄一般多樣),讓世界各個不同的小單元,似乎都必須服膺於跨國資本、國際組織與強權國家所搭造的系統內:我們不是沒有話說、不是沒有新觀點,而是我們的勞動模式與位址就取消掉發聲的可能。當資本與武力強國競相以「現代」催促形構一個又一個單一的「水晶球世界」,其背後的美學觀幾乎與核能與核彈的想像極為相近:乾淨地驅除阻擋進步列車巨大能量的歷史推進。

這樣一種核子美學觀既製造著世界上許多「破洞」,又極力地企圖以理念或批判形構不同的光滑世界,遮掩不斷增生的「破洞」;「破洞」既被分配為不可或無法「打磨」的位置,用以消化或掩埋「廢料」,同時其自身就是被架空、懸置與壓迫的地方:「破洞」是消化民主政治與資本主義製造出的難題與災難的地方。「破洞」就是廢料儲存場,生活其中的「破洞人」就是在破洞處消化廢料與掙扎出走的個體;從原爆開場,繼而在冷戰期間循著航道開發與壓迫共同形成的核美學,其現代性以及批判現代性的相關論述,一搭一唱地把這個世界弄得很小很狹隘,這裡的小與狹隘,並非因為無知,而是因為權力與價值的計算,在計算與分配下變得極小。這就是圍繞在世界、藝術與政治之間的一個難題。

陳界仁不同時間點與創作中,似乎越來越聚集到這一個面向的思考上;但參與「真實停戰區計畫」更為切要的,似乎是如何讓自身情感狀態連結上跨國的內在結構,前往停戰區或許是個起點。坐在金宣廷的車子裡,聊著開城工業區、金剛山以及許多南韓教科書中的政宣敘事,一種冷戰結構下敵我不清的對峙。但我想我們心裡正進行武裝的,不是為了任何意識形態的想像或全球政治藝術的議題,而是台灣所不熟悉的冰凍感。

我們先到了由南北韓共同建造的承日橋舊橋,兩種不同的現代性比例接在同一座橋上,河面都已結冰;再到漢灘江觀光事務所中的紀念館,看到北韓文物、北韓間諜的相關物件以及南北韓大事記,以往通過意識形態變得可信的文件,如今像是無間道的藝術物件;接著上山看甫開放的美軍基地,沿著新建的瞭望台結滿了祈禱和平的布條,同時看到建立和平形象的官方地標與亟欲開發觀光的地方政府地標如何地不同;之後是佈滿彈孔的勞動黨舍,很難想像當時支撐這現代建築的是一座規模不小地城市;車子攀上砂石路,來到韓戰時作為間諜刑場地水利局,也是Lim Minouk甫完成《碑300》的地方;再到第一天最後的行程,白馬高地,此時風已如利刃一般,刮得讓我們覺得韓戰究竟是怎麼打的,光吹這風就覺得購慘烈了,在紀念館發現蔣介石與該役將領金鐘五的合照,當時他僅三十出頭;隨後返回陽地里「真實停戰區計畫」的駐村駐所,這個將近五十戶的小區兩年前還在停戰區裡,後來因為軍區的退移而釋放出來的空間,樣式是北韓屋舍的雙拼式平房。

在第一天的行程中,我們還未進入停戰區,這天早上因為好奇心而興奮著,我們先是前往大儲水池,因為結冰儲水池的另一邊就可以看到北韓觀察所,所以禁止拍照,但一旁的老鷹休憩地讓人覺得更為奇觀;「禁止攝影」這件事情讓環境變得更為緊張,但同時,也讓我們想到究竟這地景藏匿了甚麼?還是「禁止攝影」反而讓地景產生知覺上的對峙效果?Samuso策展工作室的Hyunu想介紹斷橋附近的一處廢棄營區給我們探險,但沿路竟都是一小組一小組的部隊,細看某些地方都埋伏著荷槍的士兵,外拍探險也就不可能了。之後進停戰區之前的檢查哨,可能也因為演習的緣故,把我們留在哨所前許久,一直電話聯繫中,後來決定派憲兵隨行防止我們拍攝軍事設施和行動。但我們在與憲兵會合之前若無其事地去了舊城僅剩的月井里小車站以及一旁的和平文化廣場與紀念館,陳界仁對和平文化廣場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類似和平是空洞的,因為確實空無一物;設備良好的紀念館彷彿無人之境,我們自己開了展場和廁所的燈光,我們竟然在男廁得救,因為全館只有廁所有暖氣。

之後又去了和平瞭望台,一樣空無一人,先是投了錢用望遠鏡看北韓,接著助理自己進了控制室開投影機讓我們看英文版的介紹影片,又研究了一下停戰區的模型,看看窗外,藝術家談起地景與政治的關係,又回到禁止攝影的風景這一問題上;走出展館,兩輛迷彩房車,三個士兵正確認著消防設施,旁邊一塊未溶解的結冰,酷似台灣。我們似乎已經忘記要跟憲兵會合,因為會合點應該是二號坑道,但我們玩得遠了;二號坑道是四條北韓挖掘的密道之一,企圖遁地穿越雷區對南韓進行突襲,美軍經由脫北者的情報於1978年探測發現密道,密道都長出了植披,參觀終點處還設有許願池、和平鐘與兩個拿著AK47的塑膠士兵;走出坑道後,終於與憲兵會合,經過防區交接,我們終於被引導到冰淇淋高地,一處經歷慘烈作戰與猛烈轟炸的巨型碉堡。這個總共有三百多個射口的碉堡高地,處處可見舊式的單兵作戰壕,登上碉堡頂,同樣僅一半視角可供拍攝,但其高度確實可以想見是兩方必爭之地,每個點幾乎都是該區的制高點,幾乎都禁止一半的視角。軍事與觀看的關係,在這歷史環境的遷移中似乎同樣地被荒廢許久。

第三天一早,安靜的空氣中響著砲轟聲,同樣滯留在檢查哨許久,今天無法派遣引導車,只能派員隨車前往,所以最後包含士兵六人擠在車裡前往接近DMZ防線的宣傳村,南韓政府獎勵移民至前線的村落,我們站上廢棄學校的天台,操場上有許多喜鵲,同樣令人迷網的是遠方名之為北韓的地景;匆匆地我們又前往一座原本可以通向北韓的電車橋,空無一人,橋旁有著標為「白骨教會」的教堂,以及一些戰鬥標語;回程我們沿著防線趨前,哨所非常密集,我們談到來這裡服兵役的年輕人們。趨向生命的關懷與思考,無非在於歷史結構與政治系統同個體生命之間的關係是深刻的生命政治治理,而我們似乎在現場必須警覺抵抗接續而來的景觀。離開前還是不死心地前往斷橋處,不料連軍用帳棚都搭建起來了,於是驅車前往東豆川,東豆川是目前仍有駐韓美軍基地的重要邊界城市之一,基地之大幾乎可比擬城鎮,吃完東豆川市和議政府市聞名的部隊鍋之後,就步行至美軍基地,第二師基地大門附近處處可見抗議布條,主要因為南韓政府違背對市民的撤離駐韓美軍的承諾;整座城因為基地的存在而顯得死氣沉沉,我們步行到門口,差不多距離一百公尺以上,一民美國女警衛便氣急敗壞地奔向觀看入口處的我們,喊著禁止拍照,帶到達後以命令的口氣說刪掉所有照片,並老大一般地說回到你們的地方,心想,難怪很多人都想趕你們回去美國。踱步到斜對面的基地村,大街上都是房仲與二手貨店,而裡面街上則是酒吧,因為白天所以幾乎沒有店家開門,附近居民對於我們這些外來者都相當警覺,許多小巷弄都有著招攬美客的塗鴉,安靜得令人有許多想像。

隔天,陳界仁與金宣廷在Samuso進行「真實停戰區計畫」的會議,藝術家說明了許多實地觀察後的想法,主要強調這個因為冷戰而具有特殊質性的區域,如何與當地的生命產生特殊關連,但由於整個軍事與政治系統對於脈絡的決定性界定,包含著如何進行開發與開放,也都在某種僵硬的框架中進行;甚至,藝術家還強調相關可能的藝術想像也會因為鮮明的議題性與地域特質,而落入諸多套路,如政治藝術與雙年展藝術。至此,我不禁想當代藝術不也在文化冷戰與後冷戰之後,進入了一種停戰區的真空狀態,在一種極端政治性的氛圍中喪失真正的政治性;也因此,期待著陳界仁未來的回應。

《典藏‧今藝術》第272期 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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