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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居於黑:談袁廣鳴的《向黑》及其爭議王聖閎
視線調控下的親密觀看:談何采柔的物件敘事王聖閎
一直在現實社會蹩腳地擬態著:短評廖建忠的「行至兩光之地」王聖閎
夢遊者與漫遊者的相遇:電影展覽中的觀眾身體王聖閎
迷宮中的《某日》王聖閎
藝術機制裡的兩種越界手勢:關於邱昭財的暗室與賴志盛的白盒王聖閎
行為表演、裝置與錄像的模糊交會:從臺灣錄像藝術史書寫中的類型化問題談起王聖閎
身體與空間的諸種厮磨:從《No.75》重讀王德瑜創作中的「思」與「非思」王聖閎
生命的跟隨、複訪與同行: 談林欣怡「復活‧餘地」中展開的活勞動網絡王聖閎
「說不」便是積極抵抗的起點:關於藝術工作現場的內在傷害王聖閎
作為幻影的「亞洲」,或作為媒介的「亞洲」:2013年關渡藝術節「亞洲巡弋」觀察王聖閎
友誼交換式勞動的兩面性:談「我們是否工作過量?」及其推進王聖閎
從偶像製造到團隊作戰:淺談近期台灣當代藝術生產與合作模式的一些問題王聖閎
田野調查,一個當代藝術實踐方法論的初步探問王聖閎
擺盪在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知識圖景王聖閎
在過剩的藝術家生產線之外,我們還能擁有什麼?王聖閎
為了等候______的到來,焚而不毀:蘇育賢「花山牆」短評王聖閎
為了「李基宏個展:過時」來自藝術家的策展人們王聖閎, 秦雅君, 簡子傑
「2010-2011 台北數位藝術獎 動態影像類作品回顧」觀察王聖閎
影像、行動,以及藝術機制的聖像化邏輯王聖閎
從超越性身體到媒介化身體─關於漢斯・貝爾亭的「身體-圖像」論延伸王聖閎
在現代性的破滅幻象,與影像行動的考掘之後王聖閎
是什麼讓藝評寫作仍然是件值得投入的事?王聖閎
作者的聖像化與隱性擴權:從葛羅伊斯的「自我設計」談起王聖閎
駐足影像之前,及其不滿:重看沈昭良的「幻影現實」王聖閎
生命的展示形式與其減損:關於「我叫小黑」的爭議王聖閎
雙年展作為方法?2012台北雙年展觀察王聖閎
被壟斷的知識,與台灣館的再現性神話[1]王聖閎
旁觀,或轉入抗爭生命的藝術|從以雙年展為名的集結平台談起王聖閎
那些被丟進字紙簍裡的史與評:〈失控的迴圈〉後記王聖閎
概念引擎・就地組裝:從自我反觀到惡性機器王聖閎
那些藝術航道上的幽微路標:關於「心動EMU」展的網絡連結問題王聖閎
泅泳在無限迫近的感性徒勞裡:關於鄧兆旻王聖閎
美感(或者,感性)| Aesthetic (or Sensible)王聖閎
失控的迴圈,與不再有耐心的藝術世界王聖閎
以平淡冶煉澆鑄的影像之詩:林冠名王聖閎
自體生產‧生產自體|將淫穢、無用與剩餘物混為團塊的感性展示王聖閎
無名之眾的影像迴圈:談〈完美嫌疑犯〉的非人化處理王聖閎
台灣當代藝術摘要2000~2010 (五)|藝術世界、藝術體制理論王聖閎
繪畫行動中的自我還原:談「○度平面」展覽計畫王聖閎
疲軟的逆襲:關於邱昭財的「疲軟世界」王聖閎
關於「光影‧鏡頭之外」,以及張照堂的影像劄記王聖閎
裂解的風景、振顫的眼:讀王璽安的「繪畫—物件」王聖閎
移動中的微型城市:關於桑久保亮太的《十度感傷》王聖閎
在平滑的表面之下:關於黃華真的繪畫近作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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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字:徒勞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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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性的解索與再織: 從《渾變》台日交流展的藝術工作倫理談起王聖閎
告白者的真實話語:談黃華真的「家庭相簿」王聖閎
以莫名之物搭起的建築幻夢─漂浮在許唐瑋創作周邊的幾個問題王聖閎
走出繪畫的零度:關於游克文 2011年個展新作王聖閎
緊鄰在日常旁側的(小)物件戰術王聖閎
身體、話語到視域的「解索」政治:談余政達的「世界中的世界」個展王聖閎
自我反觀抑或自我搬演?一個未完成的機制批判計畫王聖閎
誰還在乎誰是誰?或者,誰還在乎當代藝術的「盲飲」?一個懷疑論者的「雙盲臨床實驗」觀察報告王聖閎
策展專文:2010關鍵字—潛雕塑‧租借‧劇本王聖閎
無面目童顏與空白身體:重返曾御欽的孩童形象王聖閎
在薛丁格的多重世界裡:評2010台北藝術大學美術學系畢業展王聖閎
思的零度:低限主義的發展與轉進王聖閎
從低限、觀念到特定場域:台灣低限策略中的離散潛影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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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相遇:評Gregory Crewdson的「玫瑰之下」王聖閎
當「日常生活」成為課題:藝術行動中的文化反省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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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越現實,直至記憶之境無可名狀地滿盈—對「日常‧微觀:沈昭良 攝影展」的一些閱讀王聖閎
弱意識與軟繪畫—有關「還魂散」中的日常美學取徑王聖閎
繁華初生,毀滅之始:關於蘇孟鴻的綺麗萬花筒與圖像嬉戲王聖閎
顯影技:台灣當代繪畫的數種描述王聖閎
那些學院不會教你/妳的事! —閱讀「21世紀少年—游牧座標」的身份想像 王聖閎
當代藝術中的身體景觀III:中介化的身體王聖閎
一個更為滿盈與匱乏的生活世界:或從「新世代藝術家」的詮釋問題談起(註1)王聖閎
再論喃喃自語:關於「頓挫藝術」中的年輕世代詮釋問題王聖閎
再論喃喃自語:關於「頓挫藝術」中的年輕世代詮釋問題王聖閎
打開現實的孔道:記「疆界」一展對日常生活的描摹測繪王聖閎
凝視與知覺慣習:談「慢Slow Tech」的回歸與媒體穿透王聖閎
被藝術挾持的言說:從「接下來——文賢油漆工程行再幹一票」聯展側寫一種藝術清談王聖閎
互動性藝術的美感回歸:一個形式主義進路的解讀[1]王聖閎
從觀念到不那麼觀念:談《每一次》的知性化習癖王聖閎
文化包裹:看《黃盒子》的游牧性場域及其延伸王聖閎

 

《 繪畫行動中的自我還原:談「○度平面」展覽計畫 》文 / 王聖閎

2009年龐畢度中心舉辦的「空無:一個回顧展」(Voids, A retrospective),從1958年Yves Klein在巴黎Iris Clert gallery的著名展覽,到2006年Roman Ondák的作品〈前所未有的寂靜〉(More Silent than Ever),這檔展覽集結了西方過去半世紀以來,九件皆觸及「空展間」形式,但概念各不相同的藝術作品。不過無論觀眾再怎麼繞,他們唯一能看的只有再乾淨不過的美術館白牆,以及整齊的地板與日光燈管。曾有一位來自威爾斯的藝術家在看過展覽之後,耐人尋味地說:他原本期待能看見什麼,但除了空間的白之外別無其他。然而在展場裡,像緊急疏散標示的這類東西,突然之間顯得很多餘。[1]

類似的情境也曾發生在近期南海藝廊的展覽「○度平面」裡。這檔聚集九位台灣年輕繪畫或影像創作者的展覽,雖沒有留給觀眾一個原封不動的白盒子空間,而是將所有牆壁打磨、修補之後,讓每位藝術家挑選一個牆面粉刷上色,但這樣的操作卻仍讓不少初次前來的觀眾滿懷疑惑,直問作品到底在哪。

顯然地,「○度平面」再次挑起的是「藝術作品即是某人工物件,而展場必須呈現這些物件」的舊有觀展邏輯與期待視域。此種帶有拜物傾向的藝術作品觀,一直是60、70年代歐美觀念藝術亟欲透過「去物質化」策略加以顛覆的攻擊目標。「空展間」即是其中一種手段,雖然在今日的歐美,它更像是招式使老且批判力道盡失的陳腔濫調。那麼討論它為何依然在台灣有效,及其背後相異的藝術史發展情境與知識底景之平行、錯落,會是「○度平面」展覽計畫的核心主旨嗎?或許是,但並不盡然如此。重要的是,「○度平面」一方面幽微地暗示了台灣過去參照歐美藝術發展進程(特別是關於繪畫的思考推進),進而將其形式、觀念內化至在地脈絡的特殊歷史紋理。但另一方面,這檔展覽卻也再一次地清晰折射著,創作者們如何藉由差異化的思維與表達,有效地形塑自身的主體化軌跡。

這檔展覽的基本概念,是將展場牆面比擬為畫布。藝術家們設定一套勞力密集的行動計畫,反覆地測量、打磨、補平,再打磨,猶如為一張畫布打底,實行作畫前的基本工作程序。突起為正,凹陷為負,從科學性丈量出發,以迫近觀念上的絕對平整、垂直,此即所謂的「○度平面」。這個「想像的零度」雖是藝術家為自己設立的一套「不可企及之法」(因為物理現實上,絕對平整而相互垂直的牆面並不存在),但它卻也可視為一種藝術工作倫理的探詢,讓藝術家們在面對繪畫或影像之時,能紮實地為自己找到某個藝術創作的「還原點」。

固然就表面形式而言,這檔展覽的操作能令人聯想到從單色畫(monochrome)一路到低限主義(minimalism)的現代藝術觀念進程。也確實,藝術家們無留下太多痕跡的純色牆面,拿掉形象,肌理,構圖,色彩變化,主觀投射,像是「作者身影」的徹底退去。但這裡所談的還原,比較不是形式主義式的、Greenberg美學式的還原,單純去思考一種對於繪畫實踐的ground zero(另一個零度)的回返,而比較是從繪畫內容回到繪畫行動,再從行動成果回到過程自身,企求的恰恰不是自我的退隱,而是自我的重新現身。

在座談會裡,參展藝術家高雅婷很精闢地提到,這樣回歸原點、訴諸作畫前之基本工序的行動計畫,頗有種令她回到求學時代「只為了做而做」的佈展經驗。相較於畢業之後,每每必須審慎計算作品中所使用的材料、符號、形式與規格,乃至評估各項駐村∕補助之效益,或者衡量創作與工作的時間分配,求學時代標示著一種雖不成熟、但卻無關乎現實利害的純粹性經驗,一段單純邁向自我啟蒙與自我實現的創作過程。不妨說,「○度平面」為藝術家們打開這種得以重新審度「自己與藝術創作之關係」的特殊空間。因此,重點不再是單色的牆面上,是否藉由顏料滴流、厚疊薄塗之方式,隱約留下了代表每位藝術家個人風格語彙的蛛絲馬跡。因為所謂的內容或意義早已轉向展場舉目所及的行動成果;甚至,意義只留存於行動的過程之中,而我們看到的只是行動後留下的痕跡,那只是已逝事件的屍體。

換言之,對展覽本身意義的過度探求可能也是徒勞的,因為行動的目的即在於打磨塗繪本身。也正是因為展覽讓繪畫指向它自身,才擔保了它在概念上的強度和自我還原的可行性。而這點也帶出另一層次的問題:如此無關乎利害的行動是否意味著,「○度平面」只對創作者本身有意義,而與所有來訪的觀眾無涉?答案自然不是如此。若仔細觀察所有粉刷牆面的邊界處理,觀眾會發現藝術家們小心刻意地保留了塗繪區域,與插座、冷氣電路管線、窗櫺窗框,乃至天花板等南海藝廊建築本體元素之間的距離。塗繪區域猶如「畫內」,而這些空白邊縫則宛如「畫外」,而形成一種內與外的辯證關係;在掃視展場多時之後,塗繪區域與邊縫的正負空間卻會相互倒轉,留白的建築本體之特徵反而變得清晰無比。意即,「○度平面」仍然如傳統的特定場域藝術(site-specific art)一般,將作品寓居的場所脈絡及空間紋理加以逼顯出來;展覽不止讓創作者敞開其自身,它也向觀眾揭露南海藝廊本身,使之像重新出土的地質層一般成為可供考掘的對象。

因此,「○度平面」邀請的是一個對自身感知收受模式及觀察者位置有所覺察,同時也對作品發生之空間體制條件有所反思的敏銳觀者。它既不允諾尋常的藝術物件,也不給予明確可辨的再現符號,因為這樣的觀念性操作是以「不可見」換取「可見」,並以意義看似低限的「空無」,贖回更多隱而不顯的豐富細節。

[1] 詳見《衛報》的一篇報導:http://www.guardian.co.uk/artanddesign/2009/mar/02/pompidou-centre-vides-exhib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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