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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調控下的親密觀看:談何采柔的物件敘事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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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跟隨、複訪與同行: 談林欣怡「復活‧餘地」中展開的活勞動網絡王聖閎
「說不」便是積極抵抗的起點:關於藝術工作現場的內在傷害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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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盪在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知識圖景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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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011 台北數位藝術獎 動態影像類作品回顧」觀察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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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展示形式與其減損:關於「我叫小黑」的爭議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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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或轉入抗爭生命的藝術|從以雙年展為名的集結平台談起王聖閎
那些被丟進字紙簍裡的史與評:〈失控的迴圈〉後記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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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當代藝術摘要2000~2010 (五)|藝術世界、藝術體制理論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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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莫名之物搭起的建築幻夢─漂浮在許唐瑋創作周邊的幾個問題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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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藝術中的身體景觀III:中介化的身體王聖閎
一個更為滿盈與匱乏的生活世界:或從「新世代藝術家」的詮釋問題談起(註1)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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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現實的孔道:記「疆界」一展對日常生活的描摹測繪王聖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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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包裹:看《黃盒子》的游牧性場域及其延伸王聖閎

 

《 生命的展示形式與其減損:關於「我叫小黑」的爭議 》文 / 王聖閎

我並不支持使用活體動物於藝術展演之中,無論藝術作品能喚起意義多麼重大的深刻討論(國族主義的、動物權∕福利的、語言政治的…),目前都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支持我們這麼做。我會在以下的討論裡給予我為何做出如此結論的初步論點,好提供大家作為進一步評議的基礎。

許多人都閱讀並轉載了〈「我叫小黑」的倫理問題〉這篇網路文章。我同意這篇文章裡批評媒體粗糙操作議題的部分,因為那帶出的經常是一種泛道德化的批評意見,以及對於藝術作品過於簡化的解讀。這是許多支持或聲援藝術家的人所採取的立場,因為若是流於一般「愛護動物」式的泛泛之論,經常是缺乏任何討論空間的,而藝術作品中最重要的恰恰是其所展開的討論層次與灰色地帶。其次,從維護動物權∕動物福利出發的批評立場,目前也有自身尚待解決的內在矛盾,因為就人類目前社會經濟運作模式,以及在此之上所發展出的人與動物之關係現況而言,並不容易確立出一體適用的普遍性判準。除非意見走向極端(但走向極端經常意味著藝術問題的全然退位),否則論述的主要場域仍是在促進「最大的善」,並抑制「最小的惡」之上,意即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允許適當地將動物為人所用的情況發生(如Peter Singer)。但回到評判藝術作品的問題上,這裡面臨的第一個重要癥結是:

「我們可以單純依據道德上的判準,來判斷一件藝術作品的好壞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1)只使用道德判準是不充分的。(2)一件藝術作品確實可以既是重要作品,但同時在道德上具有爭議,驚世駭俗且令人感到不安。這在藝術史上有非常多例子,因為道德判準是動態而非固定不變的。限於篇幅且為了使討論聚焦,請容我先不一一列舉。扼要地說,唯有重新建構一個新的藝術判準,我們才可能恰當地給出具有說服力的批評(而不是單純高舉道德判準)。在「我叫小黑」所引發的諸多爭議裡,現行的批評意見之所以令人不滿意,是因為並沒有聚焦在作品「之所以必須展示活體生命的必要條件」上,並據此提出該作品究竟好或者不好的充分理由。關鍵在:「活體生命的展示意義與價值」。

在〈「我叫小黑」的倫理問題〉這篇文章裡,作者論述上的漏洞即在於:他沒有清楚闡釋一般的動物倫理學問題,在「換置」到藝術展演脈絡裡的差異。特別是他所提到的第六點:「六、『不可進行動物活體藝術展覽,即使這個實驗對動物的健康無害沒有明顯傷害。』:這樣的說法也是比較到味的。在這裡需要證立的,有可能有「動物對於被展覽有反感或是不良影響」這件事。或是其他理由。但無論如何,如果你不反對動物參與某些表演活動,你在說明這問題時就要把馬戲團猴子、賽馬、奧運馬術等的情況排除掉。」在此,作者並沒有真正回答,在排除馬戲團等讓動物參與表演活動的情況下(意即排除展示動物的娛樂價值),還有什麼必要條件支持著「可以動物活體藝術展覽」,從而可以反駁他所列舉的這第六種批評意見?(而在作者的後續行文裡,唯一點出的只有極端動物權主張會面臨的缺乏普遍性判準的問題。)

簡言之,活體生命在藝術空間中的展示性疑慮,並不同於動物園、海生館一類豢養狀況,可以從教育心理學的角度獲得較為清晰的解答。意即,部分研究主張人類仍然必須在近距離與動物實際接觸、觀察的過程中,才可能真正發展出對動物的深刻理解,從而產生關懷動物所需的深刻同理心。因此,動物園展示圈養並展示活體動物的意義,建立在此動物園的必要之惡上。(儘管如此,該必要之惡都必須有所限縮。)據此延伸,我們來到第二個重要癥結點:

「在藝術創作中,展示活體生命的必要性是什麼?又,支持動物參與或成為作品組成要件之一的穩固基礎是什麼?」

我認為很難找到一種強而有力的必要性支持活體展示。但理由全然可從藝術領域獲得解答:因為當代藝術早就已經發展出許多能夠指涉生命的實踐策略和形式(例如藝術文件)。如果說,生命就是一種沒有終極成果的純粹活動,一種純粹的存有;生命本身就有其豐沛厚度與至高的優位性,那麼,任何希望置入生命、討論生命、指涉生命的藝術創作,都必須思考「如何在不減損與異化的前提下,創造性地表達它」──除非這種減損本身帶有強烈的自反性(如謝德慶極端非經濟的自我耗損),從而彰顯人決斷自身生命的高度意識。

但在「我叫小黑」的爭議裡,使用活體生命最大的問題在於:將其作為藝術表達的材料或組成部分,很難免於「將另一生命予以工具化」的疑慮。(此一工具化基本上與鳥本身是否被完善對待、健康狀況是否被精密控管無涉。)更重要的是,這種工具化的展示,正是對生命的一種減損。而這樣的減損必要性為何呢?

正因為在〈我叫小黑〉這件作品裡,這個正在被減損的生命,在展示上有其模糊性(是關於鳥的類科學實驗,是藝術家本人對語言學習情境的想像,還是國族主義的投射…等等)。此一模糊性雖然一定程度地打開作品的詮釋空間,但卻也間接指出:它並非獨一無二、絕不可替換的存在(例如藝術家自身的生命)。而任何一種可行替代方案的成立,都會嚴重削弱〈我叫小黑〉目前這種展示方式的根本基礎。

更不用說,在當代藝術裡,其實存在各種透過文件、錄像、聲音等方式──儘管可能只是一件關乎生命的複製品或指引(index),但它卻能夠透過對新的敘事、新的空間脈絡,以及新場址(site)的設置,從而使藝術文件獲得如原生命∕原創物一般的靈光的表達方式。因此,與其相信活體生命在藝術展示中的必要性,我更願意相信當代藝術表達途徑的多元性。

基於以上理由,我不支持在藝術展演之中使用活體動物,即使這樣的展演對動物的健康沒有任何侵害,即使這樣作品能夠引發關於「藝術與道德、動物權等議題」的深刻討論與思想生產,都沒有必要這麼做。但請注意,這樣的立場不能被無限上綱,直接跳躍理解為「極端動物權的伸張」,這會是一種誤讀。因為批判「使用活體動物於藝術展演之中」的真正論述基礎在於:「相信藝術總是有各種替代方案」;因為當代藝術最有趣也最值得期待的地方,恰恰在於它能繞過既有議題窒礙難行之處,找出使問題獲得新生、另闢蹊徑的偏行路線。這是藝術為何經常被視為答案或方法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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